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娄乃唐03:行走

  她从道山上走下来,右手刚刚抚过古柏粗糙的树干,在皮肤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,混杂着苍老的灰尘。她的耳后响起一声“奶糖”,下意识回头,却什么也没看到。

  其实她的真名叫做“乃唐”,发音一样,但她希望所有人都是脑子里想着“奶糖”而叫出她的名字的,她也愿意相信别人确实这么做了。

  乃唐掉头朝反方向,一踮一踮的走,她想起上次如此轻松的时刻,她拉着一个人手对他说:“我最喜欢沈从文先生和你。”

  诗人老去了,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被别人写进诗里,可她发现她总是写诗的那个,她不敢自称诗人,但也觉得自己慢慢老去了。

  开玩笑,她才十七岁。

  这不是乃唐的错,自以为衰老是地球上的女孩的通病,世界另一端一定有一个同样十七岁的少女,和乃唐一样在哼唱着那句歌词:

  I'm older than I wish to be…

  她走过布满青苔的路,走过猫咪的坟墓,听见鸟鸣,闻到花香,她想起实验楼中逝去的三只兔子,想起在一个午后,和朋友一路走过去,朋友告诉了她所有飞过的鸟儿的名字,但她一个名字都不记得了。然后她想,这些都不重要,她想念一个人,想念那个人和天空和海在一起的样子。

  日子带走了一点甜味,乃唐的裙子都褪色了。“我不甜了。”她说,说完自己都笑了。

  她算是重回故土,脚下这片土地曾与她朝夕相处,到今天为止,她离开了它107天,也离开了他107天。她找回了土地,暂时还没有找回人。这让她很焦虑,因为她找到了一些十分渴望想与人分享的事情,但周围与情绪一样空落落的,此时她恨不得去找回曾经在走廊的尖叫的小孩,至少是个能听她说话的人吧。她会把他摁坐在长椅上,告诉他:她在这里亲手栽种的树被连根挖走了;道山上的桌椅边时常有千足虫爬过,存心吓唬她;她曾拼出一座带着花园的小房子,但是昨天搬家时弄丢了……

  她低头一看,小孩睡着了。

  所以乃唐决定一直走下去,她觉得她想念的人在前方的一棵大树后面捧着巧克力等她,于是她一蹦一跳的过去,先靠着大树的另一侧,深吸一口气,猛地向对面探出脑袋。

  “我大概只是想吃巧克力了。”她摇摇头。那种感觉不像是满怀期待的扑了个空,而像是原本怀抱着什么,又弄丢了它。她更加用力的摇了摇头。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,不能弄丢他,失去他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最好的人。她在不安全感与拥有爱人的幸福中小心翼翼的活着,把生命合成一条缝,从那条缝里她正好能看见对方的作息,她像每个身处青春时代的女孩一样,偶尔打开一次生命与他亲吻,那一刻天空变成白色,它说任何多余的颜色都是对少女的爱的亵渎。

  乃唐走不下去了,一堵墙挡住了她的去路,隔绝了她与外界。无边的寂静使她更加焦虑,突然,拼凑那座花园房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闪过,她想起她是带着何等的惊奇在商店买下它的零件,又是怎样焦急的拆开它的包装,她对照说明书把碎片按照顺序摆放整齐,一点点抠去连接处多余的琐碎,把墙壁安在底板上,一层层叠高,装上房顶、窗户,安上窗边悬空的小小花坛,大门是棕色的,两盏路灯竖立在门旁,后花园被翠绿塞满,乃唐把颜色艳丽的花朵放在一边,走到妹妹的房间,拿出她曾经送给妹妹的小小的玩具狗放进花园,为了让狗狗不孤单,她送了他一块胡萝卜,然后她把刻着房主姓氏的小木板插入底座,小声念了一句,“Rowntree”,算是宣告工作结束。

  但是房子丢了,它在一堆家具中根本不会引起人的重视,她又想起那棵背后没有他的大树,想起那个午后再也不会回来的阳光,想起死去的猫咪与兔子,她太想念她失去了的东西了,这让她失落愤怒的泪流满面。

  “娄乃唐这人,不行。”

  “地球不浪漫。”

  “你珍视的永远是别人唾弃的。”

  乃唐曾经对他说过这些话,他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:“不要总是气鼓鼓的啦。”

  然后他给了她一只耳机。

  歌手说:不说的是真的。

  她跟着唱出来。

  乃唐躲在寂静里,过了许久,她觉得今天再流泪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。她接起已经响过7秒的电话,那一瞬间与外界的隔膜消失了,她发现背后早已枪林弹雨。

  于是她兀地醒来,抓起床边正在响铃的电话,看见来电人的名字,便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接听,她实在太想他了。

  “你在哪里?”他问。

  乃唐低着头。她想他会原谅她的不说。

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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